怀远文学:宋文武《乡村春晨》
2021-4-19 15:29
来源:怀远论坛 作者: 宋文武
乡村春晨
宋文武
周末到大别山深处的某县交流学习。
早饭过后,在宾馆门前等候乘车前往会场,距约定的发车时间尚早,于是就在宾馆门口随便溜达溜达。县城周围群山连绵,山脚下难得有一小片平坦的土地没有被商品房占领,这里成了附近平房里的住户的菜园子。正是春分时节,园子里一片葱茏。
我对菜园子可不陌生。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地,像是一下子穿越了时空,回到儿时,徜徉在自家的菜园子里。
从严格意义上讲,立春过后就是春天了。乡村里比较看重“立春”这个节气,将它视为春天的起步、一年的开始,无论立春是在年前还是年后。据说古时在这一天有鞭打春牛的习俗,所以又称“打春”。过年只是个节日,而不是节气,不在传统的二十四节气范围内,与物候无关。立春可就不一样了,打过春之后,气温回暖,孩子们晚上睡觉,时不时地把光光的胳膊、腿脚从厚厚的棉被下伸出来透透气,仿佛被窝里有一团火似的。这昭示着春天已经到来,毕竟无论是“春打五九尾”,还是“春打六九头”,都已经到了“五九六九,沿河看柳”的时节。物候最是可靠,它严守着大自然的规律,从不逾矩,也不失信。
春联上的内容写得好,描绘出即将到来的勃勃生机:东风十日千山绿,春雨一夜万户红。地处淮北平原,一马平川,我的家乡是没有山的,千里平畴被相距不远的村庄,被细细长长的土路、沟渠分割开来,却又紧紧地连成整体。没有“千山绿”,但有“万户红”。家家户户都喜欢在门前、院子里栽上桃树、杏树,还有不易成活的樱桃树。它们开花不俗,结的果子更是难得的美味。这既有对物质的向往,也包含着精神层面的追求。
春天,地气上升,向远处望去,一片气浪蒸腾,似有波涛滚滚。只有在夏天晴好的天气里,下午到傍晚时分,在空气能见度高的情况下,可以看到几十里外县城边上耸峙的涂山、荆山。这景象恰似海市蜃楼,如梦如幻,如临仙境,却是真实的存在、遥远的期盼。
一夜春雨之后,乡村的景象自然会有一些可喜的变化。在小学语文课本中学习了孟浩然的绝句《春晓》,诗歌不仅朗朗上口,而且容易弄通,虽然并不能领略作品的艺术手法与其中妙处,但是那种情景却是真真切切的经历,后来才知道那叫“共鸣”。诗人十分率性地脱口而出: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。”这两句不加修饰的五言诗,如果用通俗的话来解读,就是春天里睡觉不觉意间天就亮了,早上一觉醒来,到处都能听到小鸟欢快的鸣叫声。这是多么美妙的意境!对于失眠的人来说,对于被噪音吵醒的人而言,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奢侈享受!然而,这样的早晨未必就是属于乡村的,因为“诗星”家在襄阳城里,后来隐居,遁世之所,应该不是乡村,而是山林,林中多鸟,所以吵醒诗人的估计不是市井之声,也不是淳朴乡音。乡村的春晨虽与此景此情极为相近,但还是有区别的。乡村是被鸡鸣唤醒的。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打鸣的公鸡,只要时辰到了,它们就会伸长了脖子,比赛似的拼命啼叫,是谓“金鸡报晓”,也是不失信的物候,有如时间之神的化身,守卫着乡村。说不清是谁家的鸡开的头儿,起的调儿,只听到整个庄子乃至前后左右庄子的鸡的和鸣。它们站在树枝上,或是草垛上、屋顶上、墙头上,声音清脆而通透,能够传得很远。地上的小猫小狗此刻哪里肯甘于寂寞?猫欢狗叫,也是乡村晨曲不可或缺的声部。如果有鸟鸣,也多是麻雀的叽叽喳喳,那不是这宏大的交响里的乐声,只是窃窃私语的杂音。
至于《春晓》中的后两句“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?”那只是诗人的主观联想。在乡村,人们深知“春雨贵如油”的道理,不仅不担心下雨,反而希望下雨。因为,这时候的雨是难得的及时雨,是真正的甘霖。乡间的树木、庄稼需要雨的灌溉,乡间的沟渠、池塘需要雨的浇注,乡间扬尘的土路需要雨的浸润,乡间生活的人们需要雨的抚慰。乡村对春雨因此怀有感激之情。还是现实主义大诗人杜甫的五律《春夜喜雨》前半部分写得好: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”这春雨下得恰到好处,下得又不张扬,滋润万物,细而无声。那淅淅沥沥的雨,如牛毛,似蚕丝,飘落在脸上,有丝丝凉意,让人神清气爽。这是春的气息、春的味道。
最善解人意的春雨,当是夜里下,早上收——当你看到万物上留下的痕迹,说明春雨曾经悄无声息地来过,它没有惊扰你,带给你的只有美好。而后,一轮朝阳,像清水濯洗过一般,红得自然,红得纯粹,红得通透,就那样磅磅礴礴地升起来了,让人感到胸怀随之舒展。
早起是村人的习惯。春耕大忙还没有拉开序幕,先在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练练身手。责任田里打粮食,管一日三餐;菜园子里有隐形收入,因为可以收获许多蔬菜,省下买菜的钱,节流就等同于开源;还可以在园子里养鸡,菜叶上的虫子、草尖上的蚂蚱,可都是它们的美味;自己栽种的菜、散养的鸡,还有鸡嬎的蛋,不仅吃得放心,也吃得更香。种菜的过程,又颇能给人带来成就感。挖地,壅土,兜垄,一顿熟练的操作后,整个园子被唤醒了。经过冬天冰雪考验的土地,终于解封,变得疏松,容易打理。歇了一个冬天,土地攒足了劲,急于把营养奉献给园子里刚点种、移栽的各种蔬菜、瓜果。
一年四季,园子里都不会闲着。在冬天漫长的等待中,上一年秋天点下的大蒜、蚕豆,移栽的莴苣,随着气温的上升,蹭噌噌地往上蹿;蒜地里的香菜要老了,荠菜开花了,种子长熟落地,下一年又是满园飘香,野菜是无需种植的,只顾尽情享用;十字形的萝卜花,紫莹莹的,像蓝布衣衫上的印花,怎么看怎么养眼;小青菜开始抽薹,菜薹比青菜更有嚼劲,味道也更加爽口;还有渐渐膨大的莴苣,崴断了根拔起,扭下它的尖顶放在嘴里,能够吃出满颊清脆,没有一丝纤维。
园子的边边角角上,蚕豆、豌豆已经开花,它们不是有情芍药、无力蔷薇这些观赏花卉所能比拟的。它们结荚以后,豆荚就像孩子的肚皮,渐渐地就饱满了起来,而它们的饱满,又撑起了孩子们圆滚滚的肚皮……
因工作繁忙,为生计劳碌,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,心里难免有失落与愧疚。今天早晨,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异乡,有幸看到了几乎和家里一样的菜园子,我几次想抬脚迈腿走进去,亲近熟悉的各类蔬菜,像身处儿时的玩伴中间。可我不能,我怕我因为过于亲近它们而失态,以致于被人家当成偷菜的贼。
我想等到出差结束,一定要挤出时间回老家看看,在老家住上一晚,享受一下久违的乡村春晨的美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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