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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文武《好一个榆木疙瘩》

2021-2-27 10:13 来源：怀远论坛作者：宋文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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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怀远一中宋文武

除了春天时候能够奉献一串串的嫩榆钱，供人拌面蒸了来吃，以品尝大自然馈赠的美味，抑或用于忆苦思甜之外，榆树可能并不是一个什么好树种。
榆树通常被叫作“榆木疙瘩”，据说，榆木疙瘩最是令木匠师傅头疼，它成不了大材，取不出大料，又硬得很，不惧斧凿，一副顽固不化的样子。因为“榆”“愚”同音，愚钝之人被形象地称为“榆木脑袋”。
可我却偏偏喜欢这榆木疙瘩，或许我就是个榆木脑袋吧。

偶有闲暇，登临学校院墙外近在咫尺的荆山，见山体石缝间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株株榆树苗。这些榆树苗植株低矮，叶片偏小，像失奶的孩子没长开，显然是受了勒掯，别说营养跟不上，连雨水都喝不饱。
它们从缝隙中探出瘦小的身躯，孤零零的，让人怜惜。炎炎夏日，它们要忍受山石的炙烤；冽冽寒天，它们连一点遮挡都没有。但是，它们顽强地活了下来。细心找寻，就会发现，近处有老榆树生长，那是众多小榆树的母亲。
一个榆钱，就是一粒种子，种子飘到哪里，只要条件允许，就会在那里生根发芽。我所谋生的山脚下的校园里也有大大小小的许多榆树，从它们所在的位置来看，定然不是栽种而是自生的。

我曾执拗而欣喜地剪下这样的榆树枝条，去了皮，让它露出洁白的本色，以证明它另外一个名字的确切：白榆。一个和它相像的树种也是我所喜爱的：朴树。我把枝条打磨光滑，做成笔挂，置于案头，或悬竹管，或缀饰物，闲时观赏，享受“相看两不厌”的惬意。
两年前，我相中了校园里大榆树上的一根枝条，只不过它那时还细小，像个豆蔻少女。两年后，等它到了及笄之年，深闺当中，已藏不住那婀娜的身段。终于，在今春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，趁着闲暇时分我把它锯了下来，像一场欢天喜地的迎娶，将它捧进我的办公室里。

小心翼翼地剪去旁枝，留下主干。十分娴熟地剥去它的表皮，让它露出光洁细腻的肌肤。握在手里比划了长度，截去多余的部分。我要用它做一根拐杖。只是它有点弯。我拿绳子把它绑缚在长条椅椅背的牚子上，想要把它摽直。
《荀子·劝学》有言：“木直中绳，以为轮，其曲中规。”而我要做的则是“木曲如弓，以为杖，其直中绳”。十天过后，待其阴干，解绳松绑，枝干挺直，不再弯曲。正如荀子所云，“使之然也”。

所以，我一直认为，把名词“（古时车轮的外框）”当做动词来使用，说它通“煣”，解释为“用火烤使木材弯曲”，并不是唯一的解释。将“”理解为“揉”也是可以的，作为书面语的动词，“揉”的意思是“使东西弯曲”。
使东西弯曲，用火烤并非不二法门。可以作为佐证的，有一个方言词语“捺弯”。作为形声字，“揉”与“捺”有共同的形旁“手”，都是强调用手，依赖外力作用。

在教育人的时候，我们常常以树作比说，树要从小就捋，不然长大了以后就捋不直了。这“捋”的过程，就是外力的施加与影响，讲求潜移默化。荀子《劝学》的要义正在于此。
阴干后的榆树拐杖，更具形状。下一步就是打磨了。用粗砂布、中砂纸、细砂纸从打磨到抛光，一气呵成。一根榆木拐杖就这样做成了，它像一杆火枪。

拿在手里把玩，细细打量，体会它的与众不同。拐杖的顶部，保留有一根粗壮的旁枝，像枪的握把，握住它，虎口正好契合它与主干的衔接处，有非常舒服的按摩感。
拐杖顶部主干与旁枝横截面的木心是深褐色的，外表通体白色，渐渐氧化成淡黄，上面少量的褐斑，像玉雕工艺匠心独运的俏色，又像是籽料的留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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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根榆树枝条的生长，该是有些年月了，因为它已经明显地体现出“榆木疙瘩”的特性。虽说已经把它弄直了，但是它的表面却是疙里疙瘩的。
疙瘩是旁枝长出的地方，经过打磨，慢工细活，留下的圆冠状凸点，像小鸟机灵的眼睛，深褐色的树芯便是那晶亮的瞳仁；树瘤像老人小腿上的“吊筋”现象，也就是静脉曲张，是岁月与辛劳的沉淀；树疤简直是一道奇观，十榆九空，但凡有些年份的枝干，在虫子的作用下，基本上都有空心现象。

可这样的空心，对一根拐杖来说，恰恰成了它的优点。因为榆木密度大，所以用它做拐杖，掂在手里有点沉，然而由于榆木质地坚硬，即便中间是空的，在减少份量的基础上，照样能够承重，不会变形。
天然形成的树疤和空洞，任由怎样刻意雕琢，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，如同老人额头的皱纹、英雄身上的伤疤。

我想到了陶渊明老先生弃官归隐写下的《归园田居》中有“榆柳荫后檐”的句子，在《归去来兮辞》里描绘的“策扶老以流憩”以及“或植杖而耘籽”的画面。“扶老”与“杖”都是指拐杖。
我甚至不避浅薄，大胆想象，辞官归隐的老先生，当时年不过半百，归隐之后，遂其所愿，心中愉悦，身体应该是健朗的，他的拐杖不过是件装饰，以其性格而言，这拐杖当是榆木疙瘩做成的。莫说屈膝，他连折腰都不肯，他也是个榆木脑袋。
如此，一根榆木拐杖，便具备了色、形、意三方面的特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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